兰德公司的挑战|k街观察29

李华芳

宾夕法尼亚大学在今年的G20峰会前举办了一个G20智库会议，邀请了来自G20国家的著名智库参加。由于这次会议的组织者是智库全球排行榜的制作和发布者麦甘（James McGann）教授，其主要关心的是国际关系领域的问题，因此此次参加的也是各国在国际关系领域有影响的智库。来自中国的是社科院美国所。尽管来自各个国家的智库领导人讨论了各种重要的议题，不过对我来说，最重要的话题是智库界本身如何应对挑战及获得持续的发展。

其中最吸引我的是兰德公司的主席里奇（Michael D. Rich）的发言。里奇提到了兰德公司面临的两大挑战，均与智库的独立性问题紧密相关。第一个挑战是政策界，或者说更广义的决策界，对政策问题越来越需要快速的回答。但事实上要解答这些政策问题，却需要很长的时间，甚至这些问题本身就属于长期问题。里奇指出不管是诊断问题的根源，观察事情发展的趋势，设计、评估以及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监测解决方案的有效性等都需要时间。而决策界对此却越来越不耐烦，需要即时的回应。

一方面是对快速回应的需求，而另一方面是智库研究不得不花的时间，这两者的冲突在今日的智库界已经越来越明显。不少智库迫于这种即时性需求的压力，转而追求短平快的政策评论取代耗时较久的政策分析，这样一个不可避免的趋势就是在媒体传播上花费的时间和经费就要多于花在传统政策研究上的时间和经费。对兰德公司来说，严肃认真研究的风险在于耗时费力，无法及时应对决策界和媒体的需求。

在讨论智库是否过度政治化的时候，我曾经提到过美国进步中心（CAP：Center for American Progress）的例子，类似CAP这样的组织其实在深度研究上是非常欠缺的，这从该组织成员中博士学位拥有者的数量很低可见一斑。但CAP在即时性理念的表达和传播上却非常有效。这就面临一个疑惑：智库是不是太政治化了。也就是说，智库在政治性的活动上花费的资源要远远多过在研究上花费的资源。

当然，正如里奇所言，在长时间的研究和即时性表达之间寻求平衡，恐怕不仅适兰德公司面临的挑战，也是整个智库界面临的挑战。已经有一些智库明确意识到这个问题，并且在即时传播方面采用了新的先进手段。麦甘教授去年的全球智库报告中将加图研究所列为使用网络工具，例如社交网络，最有效的智库。这表明加图研究所将传播自身研究的功能内部化了，当然这仅仅是一个选择，完全不排除将自己的研究通过第三方进行传播的有效性。

里奇提到的第二个挑战是决策界乃至公众都已经越来越党派化，或者说越来越意识形态化。党派利益或者受特定意识形态影响的利益集团的利益成为政策研究的首要考虑对象，此时，智库的中立性正接受前所未有的挑战。一旦智库的研究中立性疑点重重，就将损害整个智库界政策研究的质量和声誉。对于兰德公司来说，其一直致力于客观中立的研究，超越党派利益，保持中立。

但里奇的担心是，日益党派化的美国政治（要么是民主党的支持者，要么是共和党的跟随者），恐怕会降低对兰德的客观中立研究的需求。如果决策者都是事先预设了政策立场，再去寻找符合自己立场的智库出政策报告，甚至在资金的支持下设立新的智库意图影响公共政策，而不是对真正解决公共政策问题感兴趣的话，兰德将何去何从？独立性研究要如何在未来继续获得决策界的尊重和青睐？这同样不仅仅是兰德公司的疑问，也是整个智库界的疑问。

如何平衡长时间研究与即时性需求之间的冲突，如何保持中立性研究应对日益党派化的政策需求，兰德公司面临的这两个挑战在未来很长时间内也会是所有智库的挑战。这些问题对忙于日常政策研究的智库而言，可能无暇去思考，而陷入被动的应对状态。但正如里奇所说，像兰德公司这样的智库，还有一个重要的职能是花时间和精力去思考未来的挑战，而不仅仅只是应对眼前的任务。所谓战略研究，没有超前的远见恐怕是行不通的。复杂多变的世界对智库界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