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BI为何插手摩根大通案？

李华芳

最近摩根大通曝出投资巨亏20亿美元，这消息的最大效应是刺激了日益疲软的“占领华尔街”运动，为富不仁者再度破了穷学生的底线。由于摩根大通对市场的巨大影响力，不仅造成了全球金融市场的波折，也成为奥巴马政府不得不面对的议题。白宫发声明呼吁改革华尔街，问题是怎么改呢？

再回答怎么改之前，其实应该先问到底要不要改？如果要改，那么改什么？这两个问题搞清楚，才好接着谈怎么改。不然就又变成了“是，我们可以（yes，we can）”式的口号，没有实质内容，反倒会被像John Stossel这样的保守派嘲笑“不，他们不行（no，they can’t）”。

要进行改革的前提是现有的制度无法管制目前华尔街的金融活动，或者说现有的管制是瑕疵的因而需要变革。如果现有的制度是可行的，而问题出在执行环节，那么就不宜先高谈改革制度，反倒是应该寻找到底在政策执行中出了什么问题。也就是说，首先要确定是一个政策制定环节的问题（制度不适应），还是一个政策执行环节的问题。

不少国人好奇于联邦调查局FBI也介入了摩根大通巨亏案的调查，认为这是事态严重性的一个标志，进而推导出华尔街的体制有问题，应该进行系统性改革。但这可能是一个误解，因为调查银行破产欺诈之类的，都属于FBI的常规性动作。大众通常会认为FBI是一个绝密机构，一切都搞得很神秘，跟中国的“有关部门”一样，其实不然，FBI的常规性信息还是相当公开的，也有自己的网站介绍FBI的职能。例如FBI网站就详细列出了两大类八分支职能，两个大类是国家安全和打击犯罪，在国家安全大类中又分反恐、反间谍和打击网络犯罪；而在打击犯罪中的罪行范围包括公职腐败、违反民权、有组织犯罪、白领犯罪、暴力犯罪和大型盗窃等。

摩根大通巨亏案在FBI列出的调查范围内，属于白领犯罪下的金融机构欺诈。也就是说此巨亏案涉嫌金融机构欺诈，FBI就会介入调查，这属于规定动作。FBI也调查次贷危机后的房利美和房地美，看其是不是涉嫌金融欺诈。调查此类案件通常旷日持久，要过好多年才会有一个结果。主要是金融机构中的欺诈比较隐秘，内部信息又多，对FBI来说通常还要外聘专业人士来消解信息不对称，同时要寻找切实的证据建立起欺诈与巨亏之间的关系，才能最后得出结论。例如2011年，FBI有1700多件金融机构欺诈案待决，其中不少是5年前就开始立案侦查的。

如此旷日持久又成本极大的调查，从功利主义的角度看，短期内多少有些低效率。那么要不要坚持这类调查呢？答案是肯定的。打击犯罪是提供长远的公共品，维持市场秩序，同时为个人自由奠定坚实的基础。不然金融市场就可能被罪犯占据而损害无数投资者的利益，更进一步这会激励人们的罪行，而妨害其他人的自由。不能因为个人自由和市场的长远好处不直接不明显，就用短期的借口忽略它们。并且不从功利主义的视角加以辩护，也可以接着康德的义务论传统来强调打击犯罪维护法治对人的自由的重要性。

如果我们对调查和打击金融犯罪的必要性已经了解清楚，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为什么让FBI来调查而不是其他机构，或者说FBI的这个职能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而产生的。这其实涉及美国政治的一个重要问题，那就是联邦和州之间的关系问题。三权分立和联邦制是我们耳熟能详的描述美国政治制度的词语，关于联邦政府存在的理由在《联邦党人文集》里也说得清楚，至于到底是要一个多大的联邦政府，这一点联邦党人和反联邦党人有分歧，这种不同意见也反映在今天美国政治的两党之争中。总体上来看，民主党倾向于扩大联邦政府的权利，而共和党主张限制联邦的权利，当然在具体的议题上，这种区分可能并不适用，因为议题及相应的政策主张常常不是那么泾渭分明。

但联邦政府主要来协调单个州难以处理的议题确实是联邦存在的一个重要理由，在经济上这也可以节省成本，因为否则跨州贸易和事务一旦起了冲突，州与州之间往往就需要用成本更高的方式来加以解决。而联邦制下处理各州及跨州事务，均以美国宪法为准绳，这也是立法、司法和行政“三权分立”的精髓所在。

而金融机构犯罪，尤其是摩根大通巨亏案显然涉及到跨州贸易，这就属于美国宪法第一条第八款规定的国会有权对与外国、州与州之间以及与印第安部落的贸易进行管理。也就是说摩根大通巨亏案属于联邦层面管理的事务，而FBI设立的初衷就是调查联邦层面的犯罪以及印第安部落的犯罪。即便如此，在具体的案件中依旧会涉及到联邦管辖还是州管辖的争议。但通常而言，一般性的规则就是跨州犯罪由FBI来调查。

以上就是为何FBI会插手摩根大通巨亏案的理由。让我们回到关于要不要改革华尔街以及改什么的问题。事实上，单从摩根大通巨亏案来看，这属于目前的制度可以应对的案件，并没有涉及到系统性的问题，所以要求改革华尔街最多是一种政治口号。但也的确可以看出，虽然摩根大通巨亏案并不是反映一个系统性的缺陷，不过在之前的监管政策落实中的确存在问题，使得出现巨亏案。也就是说这不是一个政策制定的问题，而是一个政策执行的问题。政策执行问题主要是政府行政上的问题，因此真正要改变的或许并不是改革华尔街，而是改革奥巴马政府。

以《公司亏损20亿，为何FBI来调查？》为题刊于网易【专业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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