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街观察17保持独立

李华芳

思想库的一个重要原则就是保持其独立性，但这往往非常困难。

让我从最近的一个案例说起。我曾在《思想之战，理念之争》（南方都市报，2010年12月24日）中提及一位伦敦来的女士，对我讲述思想库秉持某种理念的重要性。她是阿特拉斯基金会创始人费歇尔爵士的女儿，她的名字叫琳达（Linda）。根据英国《独立报》的消息，2个月前，她从“美国国际政策网络”（International Policy Network US）的董事会辞职，与此同时，她也决定停止对“英国国际政策网络”（IPN UK）进行进一步资助，这直接导致了后者解散。英国国际政策网络原来的领导者莫里斯（Julia Morris）则以副主席身份加盟了另一家思想库“理性基金会”（Reason Foundation），他同时辞去了在美国IPN的职位。由此IPN在英美两国将走向完全不同的道路，而琳达女士的行为及英国IPN解体的首要原因，与英国IPN在其政策研究中接受大公司资助有关。

“国际政策网络”是一个思想库组织，实际上“英国国际政策网络”在反对气候变暖研究方面一直表现活跃。其对全球变暖的观点大致可以总结如下：气候变化的科学证据不足，科学家对气候变化本身持有不同的看法，海平面不会上身，并且全球变暖可能促使渔业领域的市场发展等。这些观点在IPN出版的《适者生存：气候变化的科学、政治学和经济学》（Adapt or Die: the Science, Politics, and Economics of Climate Change）一书中有更加详细的论述。但此书涉及到的研究和出版，受到来自埃克森石油公司前后约40万美元资助。而埃克森石油因为其显而易见的利益关系被认为是否认气候变暖的重要商业企业。

埃克森石油的资助在2006年之后停止，一个重要原因可能是当时英国皇家学会（Royal Society）的沃德(Bob Ward)指责埃克森资助类似IPN这样的组织在对公众散布关于人类行为导致气候变化的科学研究的误导信息。尽管如此，IPN依旧被认定受到了埃克森石油潜移默化的影响。尽管事实上，英国IPN的创始人兼前任领导人莫里斯教授早在1992年还是本科生时就开始发表类似的观点。并且英国IPN坚称其研究未受资助影响，保持了一贯的独立性。但一切未能打消质疑。

这就引出关于资助是不是会影响思想库独立性的问题。理论上，思想库的政策研究和倡导有其自己的主张，不管其接受的资助来源如何，这种主张并不会随风摇摆，也不会“有奶便是娘”。如果这一理想状态成立，那么思想库除了可以接受来自私人部门的捐款外，也一样可以接受来自政府的拨款，与此同时，保持自己的独立性。但有意思的是，不少思想库并不接受来自政府的拨款，甚至连政府研究合同也拒之门外，IPN就是如此。实际上，追求限制政府作为的思想库，基本上都不接受来自政府的资助，以彰显其独立性。

但如果没有政府资助，自然就只能求助于私人部门的资助，这其中当然包括来自大公司的资金，或者单一大捐赠人的资金，而这就可能会导致类似IPN的困境。如果说在接受埃克森石油等资助之后，IPN的政策研究和倡导不利于公司，那么公众或许会认为其坚持了独立性。但如果做出与公司利益一致的政策建议，自然就难以区分是独立的研究立场，还是受了企业资助的影响。更有意思的是，据悉琳达女士的这番决定与其女儿瑞秋（Rachel）紧密相关。而瑞秋是Google负责媒体沟通的副主席，Google已经在全球变暖研究上投入了数百万美元，因为Google更倾向于新能源，而非埃克森青睐的传统能源。Google与埃克森石油在气候变暖一事上持相反方向，各自支持了不少政策研究和倡导。这样一来，商业利益影响思想库中立性看起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哪怕IPN有史以来的记录就是质疑气候变暖，也难以打消公众的疑虑。但坚持一贯的政策理念还是有助于树立思想库自身的标志。也许有人会说，持有此类政策理念的思想库通常不够“客观”，是充满“偏见”的。但值得注意的是，独立和有偏见是两件不同的事情，通常思想库都是有“偏见”的。而思想库的独立性，正如前面说的那样，要么可能受政府拨款的影响，要么可能受到来自企业资助的影响，要维持其自身的独立性，反倒可能要通过坚持己见来实现。当然，思想库在募集资金的时候，要尽量争取那些只支持宗旨而无特定目的的捐款，这也有助于思想库从财务来源限制中解脱出来。而与此同时，持不同意见的思想库之间的相互竞争，才不仅让观念市场充满活力，也使得政策制定者可以评估多种政策选项，最终制定出相对有效的公共政策。

K街观察是与《南方都市报》合作的专栏，关注华府公共政策及相关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