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度政治化？|k街观察22

@李华芳

老牌思想库哈德森研究所（Hudson Institute）最近举办了个活动，讨论思想库 是不是过于政治化了。哈德森研究所就在麦克法森广场边上，没招牌，不显山不露水，但在华府也很有影响力。这个话题和一街之隔的“占领K街”运动相映成趣。

“政治化”这个议题比较宽泛，让我先来限定一下。比如说思想库原本只应该研究和倡导，甚至连倡导也不是一开始思想库成立的理由所在，但现在却已经发展到更激进的参与政治，从“思想库”（think tank）到了“行动库”（do tank）。泰瑞（Tevi Tory）在最近的《国家事务》（National Affairs）杂志上发表了一篇关于思想库的文章，大致描述了思想库从开始的专注研究逐渐到政策倡导再到行动介入的过程。

这个过程中泰瑞提到最著名的例子是“美国进步中心”（Center for American Progress），简称“盖子”（CAP）。之所以有“盖子”的称号，不仅仅是因为这是首字母缩写，而且是因为“盖子”像是给公共政策盖上民主党的盖子一样。“盖子”本来是501(c)3条款下的免税组织，但其新成立了一个501(c)4组织叫做“美国进步中心行动基金”（the Center for American Progress Action Fund），这个名叫“基金”的组织实际上不是我们通常说的501(c)3下的非政府组织，而是501(c)4下的政治活动组织。

“盖子”成立于2003年，主要是为了应对之前的美国企业研究所（American Enterprise Institute）在共和党布什政府中的巨大影响力。根据戈尔的前发言人白铿（Ken Baer）的说法，美国企业研究所的研究人员数量比进步政策研究所（Progressive Policy Institute）、经济政策研究所（Economic Policy Institute）以及预算和优先政策中心（Center on Budget and Policy Priorities）这三家重要支持民主党政策的思想库加起来还要多。也就是说，“盖子”成立就带有极强的党派对抗色彩，政治意味非常浓厚。

由于这个行动基金毫不讳言采取直接的政治行动，例如直接以民主党价值观来制作“新闻”投放市场，本质上就是宣传。这种介入模式又不同于单纯的政策倡导，尽管这些年来随着技术手段的发展，在政策倡导与政治宣传之间的界限已经越来越不清晰，但“盖子”的行为还是明显比同类的思想库要更为激进。而用民主党价值观来制作新闻产品，比如说全民医疗和绿色工作这些奥巴马政府强推的政策，也是“盖子”努力推广的内容。所以美国进步中心就像是用一个貌似中立的思想库来给其政策主张盖上民主党的“盖子”。

 “盖子”在奥巴马政府拥有极大的影响力，类似当年传统基金会为里根政府出的一系列政策一样，只不过相比于传统基金会的智囊形象，“盖子”更加激进一点。而且这正在成为一种趋势，美国企业研究所和传统基金会也在朝倡导和宣传之间的模糊地带进军。那么是不是可以由此得出结论说美国的思想库太政治化了呢？

显而易见，如果太政治化，就会有损思想库的独立性。具体来说就是党派化严重，并且从思想库变成行动库，而远离思想库的本来应该具有的“思想”面目。按照美国企业研究所前主席、哈佛大学教授杜牧思（Christopher DeMuth）的说法，他们这一辈是代表老派的思想库从业者。二战结束后的第一批思想库从业者比较重视政策研究及创造新思想，他们骄傲于自己所在的思想库被称为“没有学生的大学”。而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开始新增了诸多政策倡导型的思想库，相较于第一代的思想库而言，已经开始不仅仅关注研究，而逐渐朝倡导转型。比如说第一代思想库的产品较多是政策分析论文、报告和书籍；而到了第二代就已经出现政策简报、媒体评论等倡导型产品。这里的争议是如果一家思想库主要以简报和评论为产品，那么其与媒体的区别何在？是否还应该继续享有501(c)3的免税资格？当然更激进的行动型的组织一般都登记成501(c)4类别，是政治组织而非思想库了。

相比于第一代思想库大量聚焦政策研究而言，现在的思想库已经变得太政治化了，这一陈述基本成立的话，接下来的问题是这会带来什么影响？思想库应该如何自处？再回答这些问题前，不妨让我们回到一个最开始的问题，那就是成立思想库的最初目的是什么？影响政府政策。影响政策的做法有很多种，最早的思想库聚焦在政策起始阶段，也就是政策的思想来源和理论基础，因此聚焦于生产与政策有关的新思想。但影响政策制定远远不止制定政策这么简单，政策提案要获得通过就需要大量的辩论，因此政策倡导型思想库也就应运而生了。通过了政策还需要实施，而实施是一个大问题，因此不排除有些思想库的行为开始越界，或者通过501(c)3和501(c)4组织打配合来实现行动介入。

从影响政策的角度来说，现在思想库的政治化发展可能是一个时代变迁的折射，因为要影响政策的环节开始出现了变化，或者说应该要考虑到环节增多了。但问题在于不同的环节应该是由不同类型的组织去处理。比如说在影响政策制定的环节，是思想库发挥作用的地方，第一代思想库也主要是围绕此进行活动的。但在政策执行环节是不是也需要思想库的介入，就值得怀疑。

可以预见对思想库是否过于政治化的讨论还会继续，分析思想库在研究领域、倡导领域、以及行动介入领域的资源分配或许会带来更明显的结论。但值得注意的是，至少就目前而言，三代思想库同时并存，并不是说行动型已经全然占据了上风，研究型思想库依旧在发挥巨大的影响力。未来的思想库“独立性”可能需要这些不同类型的思想库的竞争和制衡来保证，而不依靠个别思想库的“独立性”。

K街观察是与《南方都市报》合作的专栏，关注华府思想库及相关公共政策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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