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梦想、各自表述

李华芳

什么是“中国梦”？一千个中国人恐怕有一千个不同的答案。习近平的答案是“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这是官方首次正式使用“中国梦”一词，定下了“沿着复兴路，共筑中国梦”的基调。

早在两年前，中国媒体就使用这个词来代表对未来的期待，例如2010年《南方周末》就致敬了“中国梦践行者”。在关于中国梦的“梦的解析”中，龙应台谈到了中华文明崛起的重要性，而对于文明又归结到国家对弱势群体和政见批评者的态度；而易中天则发掘历史，说要将“天下梦、国家梦、个人梦”三梦结合。

【插一句题外话，这几天微博因为#南周事件#被禁言了，此处插入，权当是为自己记录下些历史的片段。又及，这篇文章在东早的网站上也是找不到的，理由大概还是上面这段客观论述。】

更早一些，香港的黄霑填了一首《中国梦》，歌中唱“五千年无数中国梦，内容始终一个，要中国人人每一个做，自由乐畅幸福我”。

与“美国梦”类似，对普通的老百姓来说，凭自己的双手能过上幸福的生活，不管是类似美国西进淘金、还是中国东迁打工，这类梦想的朴实本质并没有大变化。但对政治家而言，情势有所不同，创造一个制度环境，能使普通人实现自己的朴实梦想，这是政治家应当考虑的事情。

从1921年嘉兴南湖游船上开始，追逐一个“自由、民主、富强、独立的新中国”一直是中国共产党的梦想。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强国梦不成中断，但实现梦想的道路却非常曲折，大跃进、人民公社和文化大革命几番运动，使得个人致富的梦想遥不可及。1978年改革开放，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摸着石头过河的策略取得了不小的成功。那么时至今日，谈复兴，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中国历史，不管是经济还是文化，唐宋都可算强盛时期。照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人均收入以购买力平价计，能买到的商品和服务比较丰富；与此同时在教育和科技发明上做得比较出色。那么所谓复兴，是不是指回到唐宋时期的水平呢？如果是指回到那一时期，那么究竟是指什么水平回复到该时期呢？文明的复兴是一个庞杂的概念，这个框子里几乎可以装进一切想装的东西，与此同时也消解了文明的实质内涵。

更进一步来说，我们需要一些大家都公认的文明的标准。不管是与历史相较，还是与其他国家对比，没有一个比较的标准，也就无从谈比较的问题。因此，即便不用诸如人均GDP的概念，也至少可以用人类发展指数（HDI）或者人均期望寿命来作为统一的衡量。这样一来，谈复兴可能误入歧途。因为唐宋发达的表象之下，是人均寿命30出头的实质。而当下中国人的人均寿命期望值翻了一倍不止。

作为世界第二大的经济体，以及日益承担重要国际责任的大国，不管是崛起还是复兴，都未能准确描绘当下中国的政治领袖应当承担的职责：创造有利的制度环境，让个人自由得追求幸福。保持经济增长，缩减贫富差距，应对国际问题，成为世界的新的领导者，这些是改善制度环境中应当考虑的内外因素。

对于唐宋的回想，必须面临类似“李约瑟难题”的挑战，这么好的制度环境和科技水平，为什么没能促成科技进一步发展，以及资本主义的繁荣。大体的解释有三类：第一类是禀赋限制，例如地理位置，气候环境，自然资源等；第二类是文化使然，诸如传统文化、儒家思想、纲常伦理等；第三类是领导更替，例如外族统治、农民革命、改朝换代等。这些解释都从某一个特定的面相解释了国家的盛衰，但也忽略了制度的重要性。

当然我们也要绕开“制度决定论”的陷阱，制度并不负责一切盛衰，但的确是决定盛衰的一个重要因素。对于政治家而言，思考制度变革也是重中之重。以往的制度变迁的解释，并没有细化领导者在其中的角色。不过强调领导的角色，也需要避免“顶层设计”、“时间表”这类充满了计划经济色彩的词语。

制度演化是一个复杂的过程。而对目前中国政治改革而言，“自上而下”的设计思路就是一个误区。不仅因为容易陷入“一刀切”而忽略地方特性，而且因为“时间表”无法应对未来的不确定性。这两项都说明了制度转型中交易费用极高的问题。

对中国这样的大国而言，中国政治改革的历史已经提供了可供借鉴的经验，那就是“地方试点”。从深圳首开经济特区，到浦东综合配套改革试点，地方实践未来也会是中国改革必不可少的部分。而且政治体制改革不仅要从顶层降到各地，更要从一个总体的虚幻文明复兴落实到每一个具体的个人梦想的实现。对一个普通老百姓来说，温饱之余，更多收入想要换取的是更好的子女教育、更好的医疗服务、一份稳定的工作以及老年生活有所保障。也即是《中国梦》中所唱的“自由乐畅幸福”。

而要实现这些，各地的方式大不一样。只不过近年来有一个趋势是“城市化”。不得不说，现阶段，大部分人还是要打破头挤到城里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不同的城市会因为地理位置偏僻与否、城市文化是否排外、以及城市制度是否包容等，造成对新移民的不同吸引力。但地理位置这种自然禀赋难以更改，城市文化的形成又非朝夕之功，所以相对而言，容易改革的是城市的制度。

地方竞争是导致中国长期经济增长的一个有力解释。但在城市化的背景下，地方竞争如何展开的，将是重要的议题，值得跟进关注。这个专栏取义“中国梦”，聚焦城市化，想谈一谈这“一个梦想”，地方如何“各自表述”。

是为开栏语。

【中国梦】是与《东方早报·上海经济评论》合作的专栏。本文刊出时略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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